【社會運動與倡導】閱讀摘要(六)
王增勇等譯(2005)傅柯與社會工作,心理出版。原著A.S.Chambon, A.irving & L.Epstein(1999)。第三章 傅柯的方法取向:揭露視而不見的生活世界
本章是藉由下列提問來探討傅柯方法論的本質:什麼是傅柯所發展的知識實踐?他的方法與社會工作認識事物的方法有哪些異同?是什麼原因使得傅柯方法論在社會工作學門中備受抗拒?將傅柯方法論引進社會工作會帶來什麼樣的挑戰性、豐富性與解放性?雖是這是一篇探究「如何」(how)的章節,但絕非一篇「如何達成」(how to)的方法學討論。
傅柯在追尋什麼?
在(專業)實踐、自我與權力間的確存在某些關聯,傅柯藉由檢視形塑個人與團體的特殊機制來發覺權力的微觀動向。他說:「在最後二十年中,我的主要目標……並非要分析權力現象,也不是闡述這些分析的基礎。相反地我的目標在於創造一個歷史,從中看到不同的人們如何在文化裡被建構為主體。」「因此,主體才是我研究中廣泛的命題,而非權力。」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因為後來的批評者往往過份強調傅柯作品中的權力關係,也因此背離他所致力探究的焦點:人。
傅柯的方法──透過考古學與系譜學使熟悉的被看見
傅柯使用「考古學」來描述它的方法取向。接著他以系譜學的概念來強調歷史的本質,系譜學工作並不企圖強調普遍性,而是選擇特定的實踐與陳述,追溯「它們得以存在的條件」,或是它們如何演變為當今的樣貌,或在眾多概念與實踐中找出新的關聯性與斷裂。若將系譜學用在社會社會工作,以「個案管理」來重新定義「個案」,系譜學要求我們將一貫抱持何謂「社會工作個案」本質的概念放下,去回溯這些慣例形成的歷史,便能看見「個案」的概念如何與時俱變,以及造就哪些不同專業知識與回應。但,直到如今社會工作仍未採用系譜學來批判、檢視自身的專業實踐。
在《規訓與懲罰》一書,傅柯將傳統上分離的個人微觀層次與結構環境鉅觀層次交疊起來,他讓個人與社會間的連結關係變得清晰可見:制度性的實踐如何生產社會認同,而這樣的社會認同如何引發新的知識與實踐。這樣的微觀實踐研究方法顯然是背離社會工作一貫的方式,但也開啟了新的視角。
傅柯認為社工研究與社工實踐這兩個領域,其實有著遠勝與我們願意承認的共通性。所以差異只是表象,而研究者、實踐者共享的假設,同時變成共有的侷限:「他們採取同樣受限的世界觀,因此都限制了自己認知與處理社會工作議題的能力。」所以Epstein呼籲我們應該重新反省社會工作領域的底層,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原則。
傅柯沒有用特定理論來揭露論述日常實踐裡的細節,他利用鉅細靡遺的紀錄工作來理解其中的社會形式,藉著檢視這些細微部分,從中質疑這些制度性機制,我們便能從中獲得新的領會。從傅柯作品中可以發覺日常生活細節的面向,與社會工作有著高度的重疊。所以研讀傅柯的確有助社會工作者擴展注意力以及開啟新的調查方向。
有人認為傅柯對細節與整體間關係的著重與勾勒有著詮釋學的淵源。但對傅柯而言,詮釋旨在揭露繁複交錯的結構配置。他組織並賦予細節意義,在一堆細枝末節中挑選出其中的相關連性,他累積這些例子用以論證其中堅固的結構,以及它們之間一致的運作模式。他也藉著檢視不同脈絡中特性的散布與變化,看出制度之間前所未知的相似性。例如「控制」與「照顧」可能能共存於同一脈絡中,以及他們如何在專業實踐中區分、環扣。
傅柯作品中的顛覆性與創造性語言
作者將傅柯的文學作品視為一種具顛覆性的語言;將他的書寫風格視為具有策略性的;在仔細閱讀傅柯作品之後發現,越發相信傅柯致力於超越的意圖;他企圖利用偏離慣例的修辭工具來騷動與激發讀者。
傅柯彼此參雜的文體類型的書寫風格,在社會科學領域中並不常見,在單一文本中他結合不同的書寫型態,交替使用著理性論證、來自立即經驗的語言、詩體以及對抗性的語言。例如:他提到照顧工作也能變成一種控制、他讓讀者即使不成為共犯,至少也成為一個參與者。他這樣交錯方式擾動著讀者。這樣的書寫方式與社會工作的書寫典範是相衝突的。社會工作嚴謹區分情緒性表達與理性分析。這裡的重點是所謂的理性用語並非如此中立客觀,他同樣也在(極盡可能的)影響讀者並施加它的侷限。他使得讀者與自己的實際體驗疏離,讓我們「無法賦予自己改變的可能」。當學生進入專業領域之後,接受並適應這樣的學術語言,通常很容易就喪失了原有的挑戰能力。為了保有這樣的能力,他們必須一再對抗這些專業語言與專業技巧。
傅柯以相當特殊的方式建立起他的論辯,為了保有多元文體、他在作品中並未區隔描述、詮釋與批判等部分,交替使用詳盡敘述、推論、想像與理念,他同時交錯進行兩個動作:展現與敘述。例如他費心描述監獄的樣貌以及運作模式,透過景象的細節描述與論證的開展,讓讀者對於這些壓迫感同身受。又,傅柯運用短文,不僅描述進而進行詮釋的工作,提供詮釋所需的線索以及擴展推論空間的基礎。傅柯透過來回反覆、變化多端的修辭工具,邀請讀者進入它的論證過程,並根據他是如試圖的機制來安插他的論點。
語言同時是節拍與聲音,傅柯利用語言的這種號召的功能──文字的共鳴,將他的論證建立在這種音樂性的共振上,傅柯以讀者的身體作為共振箱,謹慎地用字並重複使用押韻。傅柯在字裡行間並置一些我們未能預料的文字,並賦予新的意義。例如「溫順的身體」。這裡是指藉由新的支配手段獲得能力,以及喪失權力變成臣服者。語言總是在呈現、再現與傳達某些意義。傅柯帶我們越過標準化的術語,並鼓勵我們建構新的概念去看見不同的世界。傅柯將「美與規訓」、「可能性與侷限」、「控制與照顧」結合在一起。我們企圖抗拒這樣的連結,拒絕承認我們做為學者與社會工作者的口是心非。我們拒絕傅柯的部分原因可能是我們要抗拒他提出的論點。對於他提出的論點所產生的效應,我們的心情是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