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定挺得住

昨天、今天都在法院，一次在屏東地方法院，一次在高雄軍事看守所。兩個庭對庭對弟弟都很重要。在屏東是審理同案被告弟弟的妻舅，在高雄看守所則是針對弟弟開庭前的準備程序。

在屏東地院，一般民眾都可以自由進入，可以清楚知道審理此案的審判長、受命法官、檢察官的姓名是誰？審案當中，雖然都聽說，公訴檢察官總是要把罪犯定罪的人，但是，昨天的庭裡，我觀察到檢察官、法官、審判長也欲瞭解事實真相，而非刻板印中的冷面無情。昨天開庭一整個白天，先後傳了八個證人。

昨天在場的人，若有簡單的邏輯觀念的人，應都能感受指證對方口供的不一致，以及查偵案件警察的疏失。所以昨天弟弟妻舅當庭五萬元交保候傳。

不管是昨天、今天都是第一次進入法庭旁聽案件審理。

今天部落的親友聽到有機會見到弟弟，總共有五部車共二十人前往欲探視弟弟。出發前，我們還在弟弟家裡做禱告求神保守一切後，便出發。軍事地檢署的地點很不好找，我們一度迷路，後來邊走邊問才找到地方。我們一下車，看守門口的士兵可能擔心，所以後來門口至少有四人接待我們進入。律師說明之後，我們便一一換證進入院區。大家也都很高興，因為二十人全部都可以進入。士兵便引我們進入等候室，並向律師說明，需向法官請示是否同意親友全數進入旁聽。大約十分鐘左右，回報只能三個親屬同行。弟妹因為擔心自己無法承受，不進去，其他人則是擔心母親無法承受而建議母親不要進入。討論後，同案被告妻舅、村長和我一起進入。回報士兵表示因為擔心嫌犯在路途中有變數，最後是看守所用車子帶著律師、我們三人前往看守所。

進入看守所，要先登記姓名且隨時都有士兵跟隨在身邊，不能自由行動，很快的便有士兵要我們進入審理庭。當我們進入審理庭，法官、檢察官、書記官、弟弟都已就定位。小小的審理庭，可以旁聽的位置的只有一排大約七、八張椅子可以坐下。當我們坐下，弟弟便往後看我們，我便看見弟弟用手擦拭眼淚，還發出微微的啜泣聲。我也忍不住掉下淚來。但很快的，法官詢問弟弟姓名、身份證字號、服務單位，弟弟便以正常聲音回報法官。我則邊拭淚邊習慣性地拿出筆記欲做審案紀錄。沒想到法官說：在場除了書記官，其他人不可做任何紀錄。我便將筆記本收起來。抬頭往前看，坐在的前方的法官、書記官等三人，沒有標示姓名、沒有頭銜。也就是說，我們完全不知到審理案情的法官抑或審判長的名字是誰。

審案開始檢察官便閱讀針對弟弟的起訴內容，並詢問弟弟有否意見，弟弟便請律師代答。審理的程序都是由法官宣讀後確認，並向弟弟詢問是否同意，而弟弟回答：請律師代答。最後則由法官針對檢察官的建議，斟酌減少律師所提偵察事項，以及出庭應訊人員。

這邊很快的便宣告審理結束，結束前，律師提出撤銷羈押要求並將昨天弟妻舅交保候傳的證明拿給法官，最後，法官說：等一下，我問一下。檢察官、法官一起離開審理室，沒多久，檢察官便說，嫌犯仍有羈押必要。最後法官審定還押解除禁見。法官、書記官、檢察官先後離開。弟弟便站立微笑向村長握手，他看到我，便和我一起擁抱哭泣，我跟他說：「不要擔心，大家都在為你禱告！你要加油」之後又跟妻舅微笑握手。看著弟弟身材仍舊壯碩，只是眼睛眼袋明顯腫起，可能是都睡不好吧！我們沒有久留，一旁的士兵便說，嫌犯羈押中，不可接近。我們便離開，一樣都由士兵跟隨。從審理庭到回看守所途中，我知道自己會很難跟留下的十七位家屬親友說明，為何沒有交保。所以下車前，邀請村長向大家說明原委。

毫無意外的，母親無法理解，他沒有看到弟弟，便嚎啕大哭說：為什麼不能出來，律師，我可不可以進去看我兒子。為什麼，為什麼，我可憐的孩子！母親哭的很大聲，我上前跟他說，不要擔心，弟弟沒事，今天並沒有正式開庭，只是做開庭前的審理程序，所以都還沒有開始。當然，說完話，母親仍舊哭泣。走到大門換回證件，一出看守所大門，阿妹、秀屏都忍不住大哭，不過，沒多久大家便彼此安慰說：沒關係，明天可以見到他了。

為了讓母親瞭解今天的審理過程，回程我便和母親、大姨媽、妹妹、vuvu同車，我才慢慢說明今天審理的目的，而非如昨天屏東地院的正式開庭。母親才釋懷。

回到弟弟家中，母親向大家提說他希望可以在弟弟開庭之前，用原住民的方式來談。她希望至弟妹的兩位表弟家中，請求、懇求他們說出真相。母親說：「我快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孩子的事情，我沒一刻不想這件事，或許我會因為此事而死掉。」媽媽開始發洩情緒了，話開始不好聽了。我知道這樣對事情沒有幫助，但沒有阻止他。從我開始著手處理弟弟的事情，母親只要談到他聽到某某人說弟妹家如何如何，我都請他不要再講，說這些話，對事情並沒有幫助。但我想母親也是人，也有情緒，這次我沒有阻止他，便離開了。

我是相信弟弟會離開那裡，只是一想到他會繼續在無自由、無尊嚴的地方，心裡就會痛，就會想起我們相擁哭著的一幕。但是，我相信弟弟挺得住，他在特勤隊受過訓練，受過嚴格的，非人的身心訓練。我更相信上帝讓我們臨到這些事情，都是因為我們、一定挺得住的。

作者： 依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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