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夜晚夢裡盡是工作待完成的場景,早上起床第一個念頭是今天該在什麼時刻,什麼地方出現,該完成什麼任務。沒日沒夜的工作著,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有個認識的影印店老闆說,如果你們開的是一個公司,你們早該是千萬富翁。盡力了那麽多年,千萬金錢也沒有進口袋。其實,也很想過輕鬆日子啊。週六日想休息,但是,對於想來觀摩學習的部落的總是不忍輕易說不,總是希望部落工作的經驗,可以啟發有心人。
關於啟發這件事情,最想直接影響的是,部落孩子部落青年。在資本主義,個人主義掛帥的現在,部落的孩子在學校的學習總是有許多的挫折。所以思考著什麼樣的學習方式,可以讓部落孩子有知識累積,有成就,有生存的能力。發覺主流社會的教導其實離我們的生活很遠,不那麼貼近。發覺在部落生存其實不真的那麼需要流利的英文,精準的算數,高深的學歷。於是部落青年開始回頭向部落學習。孩子們學習的是,尋找茅草、木材、樹藤、竹片,我們期待找回部落自己的建築方式;孩子們墾地,鬆土,種生薑,想要栽種糧食,我們期待認識自己土地與環境的關係;孩子們唱著自己不太明白意思的古謠,一遍一遍的練習者,我們期待他們漸漸熟悉歌謠,未來能自然透過歌謠來表達自己的情和意。
其實這些工作,真的不容易,挫折感總是遠遠大過成就感。大量的勞動,體力耗弱之餘,還必須得不斷思考,怎麼樣的方式,可以讓孩子們有所學習。想想在家裡教導一個,兩個自己的孩子,儘管父母花費多少心思,耐心,都還不太能確認孩子是否懂得教導。帶著十個、二十個孩子一起工作,一起學習,一起教導,那得要用多少力氣,需要多少耐性啊~關於這點,真心佩服我的弟弟,年平會長。所以當孩子有一丁點改變,砍樹的姿勢稍稍正確;大量體力勞動下,工作能有耐性完成;看到工作的長輩知道慰問給食物;歌謠能夠唱的完整。只是這樣,雖然不是很大的成就感,但是,往往就是繼續推動艱難工作的能量來源。
在部落工作十年,對於人性有些察覺。人心其實不那麼高尚,堅毅。每當需要面臨重要抉擇,軟弱,放棄是最快跑到前面的意念。部落工作,在別人,在自己身上就能隨意看見人性的卑微。開會中,有人察覺自己在不那麼重要角色,會議資料丟了就走;分擔工作時,嘴上很容易就說出「能者多勞」這般推掉工作的話語;因為不想理解工作的繁複,就爽快的把看來是權力釋放而是責任重擔的工作丟出來。因為沒有深入參與工作,就容易把自己的推理而非事實的感受表露,且往往成為聲音很大的引導者。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會議帶領者也沒有什麼辨識能力,那麼所謂討論,共識就會容易往大聲者傾斜,甚至模糊了討論的焦點。關於承擔,在部落工作裡,擁有這個態度者,是好少好少好久好久才會遇到一個吧。在關係黏著人人相識的部落,對諸多現象的不滿,但也因部落倫理告訴你,不可輕易對長輩回嘴,身教重於言教的緊箍咒,總是在部落工作的挫折裡,讓人有種無法言說的委屈。
還有所謂生活即政治,年輕時候不是那麼明白,也不太想進入這複雜的關係。但是一旦進入部落工作,政治自然就出現在每天的生活。政治是一種權力遊戲,其實在部落大家都不那麽高段,權力的流動看得明明白白,清清處處。話說回來這也是部落真實而可愛的一面。如果自己不想涉入其中,看著也是一種樂趣。但是政治的可怕,就在你即便刻意避開不願進入,你卻已被拉扯其中,甚至成為事件中的代罪羔羊,成為炮灰。
當人性的軟弱一次一次被政治拉扯,那些平日的委屈就容易在心裡翻騰滿溢而出,難以駕馭。放棄的想法也容易跑進混沌的腦子裡。唉~說到這裡,社區(部落)工作真是容易讓人扭曲的工作。生活裡盡是卑微,狼狽,讓人洩氣的事情。放棄可能容易,但是想到可能未來每天得面對每日的自我苛責,放棄又豈是容易之事。還是要說,部落(社區)工作真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盡是卑微,狼狽的生活裡,幾乎看不見曙光的未來。部落(社區)工作者還是得相信,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總會可能有些許的改變。只是在這幽暗的道路上,希望孩子們的改變可以再多給自己一些能量,希望自己再多些體力,希望再多一些伙伴可以在這條卑微狼狽的道路上相陪。